逐日者的舞蹈
一一画家陆鹤龄和他的艺术
刘传铭
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夸父逐日”永远是一个严肃的寓言，一个美丽的梦。无独有偶，古希腊神话中的“伊加露斯”也具有相同的哲学命题和同等的审美价值。伊加露斯用蜡造的翅膀在天空中飞翔，飞近太阳时，蜡翼融化，以致坠海而死。东方和西方的神话以其共同的对永恒生命力的讴歌，激励着世世代代的人类在精神的天国里奋斗、追求、飞翔。
作为一个老朋友，当我面对陆鹤龄不久前出版的画册，面对那一幅幅生气勃郁、墨彩灵飞，荟萃了浑厚和华滋之妙的作品时，当我联想起他那清贫的童年，那饱经忧患却愈挫愈奋的经历之后，我想说，他就是东方的伊加露斯。一位普普通通而又为艺术和热情蛊惑的舞蹈者。
我不能象陆鹤龄的老师、著名画家方增先那样冷静地评价他的绘画，“用筆简洁，厚重，技巧尤为突出” ；我也不愿意象中国美协主席吳作人先生那样为陆鹤龄下一个大而化之的定语，“陆鹤龄的作品对中国画传统有继承又有发展。” 我认为，评价陆鹤龄的技巧成绩和艺术风格毕竟不是重要的。此时此刻，我急于要表达的是一位欣赏者自然流露出的欣悦；那一幅幅题材别致、墨彩闪动、富有魅力的作品，不正象一朶朶\\热情的火焰，一块块为飞翔的翅膀所煽动的太阳的光斑？
《乡村的节日》，这是画家根据访问德国下萨克森州时的印象而创作的一幅彩墨画，缤纷的彩裙是节日的旗帜，艳美的头饰是节日的鲜花，少女的微笑是节日的灵魂，夕阳中的沼泽地就是波德平原般伸向天边的节日的舞台……风笛、六弦琴、法国号、英国管一齐在日尔曼的土地上奏响吧。一齐在中国宣纸徽墨中的芳香中跳舞吧，而指挥和调动这一切的，就是这位来自东方的魔术师，一位行吟诗人手中的画笔。
《雏趣》，敏感的笔触，捕捉住一个平凡的生活小景，仿佛是一位天真少年口边吹出轻松的哨音，一支亲切的牧歌。温馨的黄昏，明丽的清晨。红的冠，白的鸡，宝石蓝的围裙，绒黄的雏鸡。一首无字的诗围笼着她—— 一位春之化身般的农家少女，在泥土芬芳中捧着一掬珍贵的微笑。
《童年的梦》 。这当然是画家自己的梦。一个永远忘不掉，永远不会醒的梦。一双渴望的目光刻在稚气的脸上，一个硕大无朋的脑袋装着无边无际的梦想。烛光、从窗台泻下来的温柔，破碎的，那些从拙劣的印刷品上剪下来的拼贴，斑斑剥剥、坑坑洼洼的土墙……这梦一定是苦涩的。但画笔记录的回忆永远透着温温的思绪。
在艺术中幻梦的陆鹤龄，在人生中却异常清醒、冷峻、刻苦。异常坚定地走着自己的“逐日之路”。从一个自学者到一位知名的专业画家。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土孩子到大型精美画集《四味书屋珍藏书画集》的编撰人，到和德国奎尼茜博士艺术上旗鼓相当的合作者，这中间横亘着一条怎样曲曲折折的人生之路啊！陆鹤龄担任过安徽省博物馆艺术研究部主任和副馆长，民族文化遗产的丰饶之境不仅对他耳濡目染，提高了他的审美品位，同时也影响着艺术家的品行与操守。陆鹤龄淡泊名利，不喜社交，因此，他的绘画作品虽流传于美、德、法、日、挪威等国以及为国内诸家博物馆、记念馆、美术院校收藏。陆鹤龄声名并未从此大增，但陆鹤龄并不是孤傲狷介之士，他今后的路会更长更远，他不会拒绝朋友的真诚的祝福。
文汇报1992年2月20日版文
刘传铭：当代文艺评论家